罗衣叶叶绣重重 14_长风映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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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衣叶叶绣重重 14

  三公主一怔,见官高位重的四爷放下架子去呼唤这女子,甚为诧异。先是想这女子既跟司马调`情,又受四爷关注,莫非这是上海滩的一位交际花么?不过很快否定了,这女子身上毫无风尘气,再者四爷也不可能为一个交际花而行此降阶之礼丫。

  那么是戎家小姐么?也不像。

  她犹疑着,远远看到那女子的白裳上错绣着水仙,附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,移步间带起一阵细风,纱衣轻飘飘地飞起,整个人像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朵云,绵长而不自知地冲击着人的视觉……三公主有瞬间的失神,象所有为美色所迷的男子一样,短暂地说不出话来。

  月儿本来紧张,看见三公主出现更为心惊,想想昨夜,电影院光线虽暗,也必然是给三公主看见了长相,怎么办?怎么办!

  身后的马路两边,站着一排排的梧桐,正午的阳光从梧桐叶里洒在她身上,晶片似的,烁烁摇动,把她晃得昏昏沉沉,电车当当地过去,覆盖了所有琐细的市声,她觉得耳朵像失聪了一般,忽然什么都听不见……

  四爷过来牵住她的手,先不问她来这里做什么,带她给三公主看。他貌似亲切,手上的劲道却似铁钳,她受疼掰了掰他的手,支吾道:“轻着些儿四爷,你的手重……我自己能走……揪扯怎的……”

  三公主听见此话更为诧异,四爷得体地道:“这是内人,这是吴云泥吴小姐。”

  三公主一愣,断不能相信这就是四爷的姨太太。

  月儿心下万分紧张,三公主的出现无异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叫人情何以堪。不过她还是强自镇静,轻轻伸手与之握了握。

  手与手接触的一刹,三公主有些气馁,姨太太的手又小又白,如婴儿般绵软无骨,不知四爷刚刚攥在手里是什么感觉。

  再看姨太太的腕子胳臂,肥白如瓠,竟是还存着一点点褪不去的婴儿肥。三公主不愿想到我见犹怜这四个字,但是它自动跳了出来媲。

  女人总是敏感的,加之四爷用‘内人’二字做介绍,料想这姨太太得得很。

  介绍毕,四爷问月儿来这儿干什么,月儿还没说话,他便说:“想是昨夜睡足了,今儿好精神,大中午出来荡街的!”

  月儿见他这样挖苦,倒仿佛问题并不是很大,只是三公主又是个难题,三公主既是与四爷有染,不告一状是不可能。四爷和三公主两面夹攻,简直无路可逃了。既是这样,浑没一点办法了,也就忽然有一种豁出去的心情,所以便松下气来,说父亲在礼查饭店做寿。

  四爷一听,说这怎么办?后来想想林父总归是没有事先通知他,此时推开吴小姐的应酬,也是失礼,看看表还不到12点,于是决定先应酬三公主,为了避免林家人看到他跟三公主吃饭起歧义,索性叫月儿也暂时不要去寿宴上,招待罢三公主再说。

  月儿已是鬼上身,神魂不清,乖乖就跟着他走了。

  三公主十分扫兴,哪有携姨太太招待客人的,无形中客人也低搭了。不过这种情绪也不便表现出来,依旧盈盈含笑,进入雅厅后,她颔首告退,先随服务生去洗手间补妆了。

  月儿也要去,四爷唤住了,“你不要走,你坐下。”显然是有话要说。

  这时罗副官喊声报告进来,手上拿着什么东西,想是要让四爷过目,四爷一面在餐桌前坐下,一面说:“副官要仔细,有东西不能这样明着拿出来,偷东西的人来了。”

  罗副官不明究里,月儿却满面通红,臊不搭地就近在沙发上坐下了。

  罗副官退出后,四爷招手叫她过来,“坐那么远能吃着饭么?来,挨四爷坐下……来呀……等我拉你么……”

  月儿挪了过来。

  四爷指着身边的椅子叫她坐下,说:“你这孩子也是不晓事,偷谁不好,偷四爷!再这样,两口子做不成了,你去吧,不要了。”

  月儿忽然心上松了许多,她不怕四爷挖苦,不挖苦才是要跟她来真格的。

  四爷说:“以后响雷响炮仗,你别要说怕,说一次,我打你一次。你哪里是个胆小的!”

  他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钥匙,是她昨夜昏倒时落到书房地上的,四爷问:“哪儿来的?”

  “城隍庙上花钱打的……”亏她在城隍庙见过修锁打钥匙的地摊儿。

  算她侥幸,四爷正所谓是千虑一失,或者是根本不把此事当回事,轻易就叫她混过去了。

  见她怯怯的,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脸,端详。长睫毛上一双欲眠似醉、带愁带梦的大眼睛,仿佛给昨夜的事纠结坏了。

  “没睡吧?”他好气又好笑地问,倒像个慈父。

  月儿见状,一点不怕了,完全可以确定事情没有她想象的可怕,她却就势来了个恃而骄,挣开他的手说:“我父亲的事你推着不办,是什么心机……”

  四爷不理会,解开戎装领口的风纪扣,说:“孩子气,你怎样知道四爷不在办,不出一月,事情就结了,你等信儿罢,四爷说一是一,说二是二!”

  又说:“上次在医院就要告诉你这个消息,谁知道你是那个鬼相,天不亮就躲阎王似的跑了!”他这样一说,已是冰释前嫌,毫无嫌隙了。

  月儿也松了气,想父亲的事真个再有一月就结了么?许是心情松懈了下来,头脑也平静了下来,心想三公主告黑状又怕怎的,她又没有实根根的证据抓在手上,光凭一张嘴说出来就算数么,自己可以不承认的,再不然可以说是七小姐的朋友,见面说说话也不犯着什么吧。

  是啊,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?全是自己太过紧张,把事情想复杂了,自己唬碎了自己的胆!

  “愣看什么?那天抽着那根筋了!说!”四爷佯恼着看她。

  月儿晓得他是在说由医院哭着跑掉的那次,摸着耳垂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,口上轻轻地问:“四爷几时出狱的。”

  她本是问几时出院的,但发出来的音却象‘出狱’,说完就知说错了,夫主几时出院,姨太太竟全然不知,现在问起阑是给人添堵么?再傻也晓得此时断不能像平日一样恣意捋四爷的虎须,不仅如此,还要顺毛抚摸着才是。

  四爷是铜墙铁壁,光凭强攻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,刚要柔来制,该服软时必须服软。

  四爷哼了一声,把手巾往餐桌上一丢,摸出烟来。她忙拿起桌上的火柴划了,双手给四爷点上。

  四爷低头,就着火吸了一口,本来板着的脸就笑了,斥:“小东西!”

  月儿顺杆子上,便拿了烟碟子给四爷放到手边。

  四爷道:“别这样哄我,虚多实少的,说,今晚阑来月事?”他知道那种事情由她把控,她叫今天来,就今天来,她叫明天停,明天就停,踢天弄鬼不肯给他好气受!

  月儿习惯他说荤话,已经练就充耳不闻的本事,她道:“四爷你这些天去哪来?”

  四爷吸了一口烟,说:“去北平走了六七日。”

  月儿一听,倒说:“我的环子呢?”

  春天时随他去北平,在恒记银楼买了一对珍珠耳环,十分喜爱,怎知刚回上海就脱落了一粒珠子。上次他要去北平,托他带去换。怕他遗忘,特意塞在公文包里,怎料他临时有变没去成,环子忘记跟他收回来,怕是给丢了。她说:“叫你换新的,却把旧的也丢了。”

  四爷正在看表,想吴小姐怎样还没补完妆,饭店人杂,不由有些警惕,于是向门外唤卫兵进来,吩咐去看一看。

  士兵退出后,他才答月儿的话,说:“你倒怎么知道我丢了。”

  说时,去解开贴胸的口袋,“就有你这样麻烦的人,一对环子也值当跑去北平调换,上海的银楼倒不要开了,妇女们全去北平照顾生意罢。”

  说着已从贴胸口袋取出一只细绸,打开一看,竟是一对珍珠环子,他拿起来递给月儿,月儿刚要接过去,他的手又往回一缩,“说,今晚阑来月事?”

  月儿不睬,径去夺环子。

  他怕三公主进阑好看相,也就没有挣,给她夺去了。

  其实以他做过谍报人员的敏感性来说,他似乎已经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,不过他倒晓得这双眼睛不是别人,必是三公主无疑。

  他未动声色,抽着烟看月儿将旧环子从耳上摘下,把新环子换上。末了将替下来的旧环子收在一处,找地方存放时,想到没拿手袋,于是就往他裤袋里塞。

  他捉住她的手,“别闹,仔细挂破我的裤袋。”

  说着,接过去使细绸包了,放在贴胸的口袋里。

  月儿低头轻轻地捏摸着耳边的环子,小手白白的,他忍不住想捉过来嗅一嗅,又碍于暗中有眼不好看相,不过还是忍不住,略低着声问:“四爷好不好?”

  月儿头也没抬地说:“叮当响的好人!”

  他不禁低声笑骂:“每次就这句狗屁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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