朦胧月下月朦胧 27_长风映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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朦胧月下月朦胧 27

  斥罢玉灯儿,又把矛头指向吴妈,道:“您老也是下人里边为尊的,丫头子呆笨些该当,粗手笨脚算是小可,尊卑礼数总得告诉告诉!便是你们这边的姨太太,该提醒时也当提醒提醒,嫡庶有别,贵贱分明,坏了规矩不算大事,却好道也就笑破他人口!”

  接着难免有些指桑骂槐:“上没个上,下没个下!只管把这好端端大户人家的门风给坏了!”

  这赵妈合该惹事,通不知四爷姨太太在卧室,只当是单对着这帮老妈子丫头排遣,就把话说的分外不中听,把那不该说的也顺着嘴溜出来:“有些事,我们姑娘脸子嫩说不出口,我然怕!一个汉子,给姨太太霸住得牢牢的,成二三个月,面也不得见!回回进门便朝小老婆房里钻,知道的人,是说男人们都爱小的,不知道的,只当姨太太给他灌了什么枕头风……”

  月儿坐在梳妆台前气的手发抖,几乎捉不牢梳子。

  戎长风火冒三丈,黑着脸,光着脚,满地找鞋,鞋就在脚他炕见,最后一步跨到门口,大喝:“玉灯儿,鞋呢!媲”

  老妈子一听四爷在里边,煞煞魂飞天外,有如气球扎了大窟窿,倏忽跑了气。

  穿了拖鞋出来时,赵妈早带着一帮仆妇散去了。他脸色铁青地返回卧室,气狠狠向浴室去,连连说着:“不像话!不像话!”手上抓了胰子,在脸上打了满脸胰子沫儿,拿起剃须刀刮脸,耳朵却留意月儿的动静丫。

  月儿捏着梳子,坐在梳妆台前木头一般不声不响也不动,眼见的镜子里的脸模糊不清了,忽然,她往前一扑,双臂奋力一扫,稀里哗啦,梳妆台上的瓶子罐子化妆品统统摔下去,有撞到桌角上的,打了个粉碎,

  戎长风手上的剃刀停了一下,料道要爆发,并不意外。出去安慰也是碰钉子,将就把脸上胰子处理掉,才出来。

  闻声赶来的吴妈打开门一看,叫了声:“我的小姑奶奶,你这是何至于啊!”

  月儿趴在妆台上呜呜地哭,吴妈不去管她,忙手忙脚地指挥玉灯儿清理,一再嘱咐四爷仔细脚下。

  四爷上去正要劝几句,话没出口,就被喝断:“滚!贼砍头的东西!雷劈脑的畜生!”

  四爷哪里当着下人给人这样骂过,顿时脸上煞红煞白,碰了这么一个大钉子,当着吴妈玉灯儿,驳回去,怕点起月儿更大的火气,不驳回去,扫了自己的威信。拾讪着满屋子里找火柴,找到了,自去擦着吸烟。

  吴妈看了,甚为不过意,无奈不敢相劝,悄声退出了。出门后在门口立了立,听到四爷出了声,想是劝月儿息怒,月儿却着实来了气,也不气别人,只恨四爷造了孽,恨上心头,只一味切齿地骂、血沥沥地咒。那一声一声的咒语叫吴妈心上万分紧张,想四爷便是再怎样溺爱,给她这样咒诅也未免要灰心一二。

  叵耐吴妈不好进去干涉,提着个心自去拿了针黹做活。

  十几分钟之后,卧室忽然激烈起来,砰砰地摔起了东西。

  仆佣全愣住了,吴妈连忙放下手中针黹,正要起身,四爷从房间里出来,手上拿着军衣军帽和皮带,大步往门口走,一面走,一面叫吴妈别管她,砸吧,砸完算!

  他今天也最是背时,一早有电话来说手下人闯了大祸,要连累他这个做长官的乌纱帽,究竟问题有多严重还没弄清楚,正烦乱间,又横空来了老妈子撒野放肆,虽然月儿受了委屈,但一句劝慰听不进,一味血沥沥地诅咒,他此时的心境,怎能伏得下!

  早有好事者将事情传遍了戎公馆。六小姐七小姐闻讯赶来时,卧室门正大敞开着,四少奶奶金鹤仪软款的声音传出来:“想我从头到尾也没差待了你,老妈子的闲嘴淡话,看在我的面子上,你心里气一气也就算了,值得这样大动干戈的,越发叫他看着我不是人,教唆着老妈子欺负你!”

  转而又说:“吴妈你老人家也是成心!明知四爷在房里,提个醒儿也就挡了赵妈妈的嘴,横是不咸不淡浑搅,叫她不知就里出了丑!”

  那吴妈只是一味赔礼,横是不敢分辨。

  二人一听,连忙转身返回,几位年轻姨娘来探望,见势不对,也掉头走了,只老太太冷氏着邓嬷嬷过来传了一句话:“消停些个吧!”只当是姨太太在这里恃作威!

  月儿屈抑难言,默默闭了门户饮泣。

  六小姐七小姐直等中午才过来探望。月儿在枕上掉眼泪,六小姐说:“你也真是,弄这么大动静做什么,将后委屈的时候多着呢!若要计较起来,还有个完的?在这种大家庭里活着,无非就是个忍字!”

  吴妈附和:“谁说不是呢,会活的人,就什么都不往心里去!”

  七小姐只是不作声,想这个家乱糟糟实在陈腐可憎,一家之主的老爷有那么多姨太太,成天争风吃醋闹的没完,几位少爷又各有偏房,四少爷这边算是清静的,也是暗流涌动锋芒森森,四少爷夹在中间纷乱无策,人都说他为人处世最圆通,刀切豆腐两面光的人物,谁知有了家室,竟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!

  今天这样一闹,月儿唯不能声张,还要生生压抑下受了的委屈,真是苦得紧。

  正在出神间,玉灯儿进来说:“前头传话过来,有电话打进来找七小姐。”

  七小姐起身,六小姐也随着要走,临行嘱月儿想开些,别为这些没要紧事情生气。

  二位小姐去后,月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,吴妈牵绸被给她盖好,小心翼翼地说:“眠一阵子好来,别要气坏了身子!明天映星少爷的生日,免不得回去庆寿,脸色这么着,叫太太看了也难受。”

  月儿淌着泪不言语,过一阵细细说:“您替我买只锁片送回去吧,明天我不回去。”

  不等吴妈说什么,她睁开眼问:“这月的月钱放了吗?”

  奶娘含糊说:“我买了就是,钱是有的。”

  月儿晓得奶娘敷衍她,怕她伤怀。自从外宅搬回公馆,吃穿用度按着公馆的等级来分配,她比在过去一律酌减了,姨太太的等级是低,这也罢了,总归有戎长风私下递钱给她,可最叫她失面子的是吴妈过去在林家拿的是一等仆妇的月钱,如今反倒降为下等,在她房里伺候的其他仆佣就更不消说,她也无意中听到过仆妇暗地里抱怨:投胎投了穷命,做下人也得不着好差,伺候了姨太太!

  吴妈每每对她晓以大义:别要为银钱跟四爷闹气,他私下给你添补就完了,至于账房上划得那些月钱使费,都有则例放在那里,这样大的公馆,四爷也不能不按规矩来,他指使账房多划一些给你没什么,可是设若给别人知道生出嫉恨心来,你反倒在这公馆不好待,你要体谅四爷才是!

  月儿对此从来只能苦笑,她心里再明白不过:万事都能找出理由来,钱供得少了,理由是怕众人看着生嫉,不方便供给了;可是谁又能肯定这不是下坡路的开始,现在是钱供少了,慢慢又将是男人的心不比过去热了,再后来或许是失了,最后来就要彻底入冷宫了。古往今来,女人的地位从来都是这样的演变过程,且每一步都有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:或是恐遭人嫉、或是礼制有限、或是顾全大局……所有理由都是那样的冠冕堂皇,一步一步地将女人压制到弃妇的地步……

  吴妈常说:女人一辈子单靠夫主不是个长久,子息才是一辈子的真靠。可是吴妈不晓得,庶出的孩子是贱命,只看这宅子里的几位庶出子就叫人伤怀,同是老爷的血脉,庶出少爷见了嫡出少爷们便像见着皇上恩公,卑下猥琐的样子叫人不齿,可是他们不能昂起头,他们一旦昂起头朗声朗气说几句话,连下人都会私底下啐:没礼法的东西!

  这就是等级,叫你高,你就高,叫你低,你就低,甚至贱!戎长风生生将她由高打到贱,为什么,他凭什么摆布她的命运!

  此时去听电话的七小姐也颇为月儿叹息,想她一个千金小姐,怎的这般时运不济,年纪轻轻做了妾室,连下人的气都要受!她正自想着,闻得前方有人唤,是丫头菊子,上来说刚才打电话的人等不着七小姐就挂了,现在又打来。七小姐一面去接一面想着会是谁,再没想到会是文耀祖同父异母的妹妹文耀兰来邀她去游湖的,七小姐不必多想,知这电话必是文耀祖的授意,而文耀祖自然又是经了司马小楼的授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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